清早有風,帶著潮味。

小城的巷子還沒全部活絡前,豆花攤就把爐子點起,開始傳來陣陣豆花香。

蔡維去了「平康席」。那是同袍們常聚的鋪子,竹席鋪在長桌上,席邊掛著一串席籌,誰到就取一枚掛桌沿。

他把自己的那枚摘下來,看了一眼,橫過掌心,一折。

聲音不大,但很清脆。

一旁的老闆愣了一下,只把一碗熱湯推過來,說「路上帶著。」

他站在喝完,把把斷籌留在桌上,斷口朝外。

之後,他到典籍署。值日老先生正在翻簿。

他放下一個小布囊:「當年所欠,還。」

老先生掂了掂,眉毛動了一下:「知道要來還啦。」

「對不住。」

蔡維露出歉意的笑臉,「罷了,有還總比沒還好。」聽老先生說完後,他轉身出門。

石階上日光正亮,他沒有回頭。

「奇怪的小子。」

看了他離去的背影,老先生喃喃道。

——

司夢殿內,瑤心在核對樂章與行禮次序。

侍女呈上一疊回條。她一張張看過去,指尖忽然停住——

司藥局簽記抄回:近月未見夢君領取『忘夢茶』之方。

她把紙壓在掌下,又放開。蘭洋在側,笑意不深不淺:「這種小條,丟了也罷。」

她淡聲:「留著。」把簽記收入袖中。

通傳又至:巡河所回覆——劍匣已還。

她眼神一凝,點頭:「知道了。」其餘流程繼續安排,她沒再說話。

——

午後,雲壓低,看似要下雨了。

碼頭邊,兩個舊同袍帶了個竹籃,裡面是還溫的烙餅。

老沈把餅掰開:「你要走,我不攔。就問一句——後悔不?」

他想了想:「不後悔。」

阿衡咂舌:「還是那股硬勁。」

他笑了下:「省事。」

老沈摸出一張席單,角上寫著他名字。老沈推過來:「帶著?」

他搖頭,抬手把席單從中間撕開——一半歸還,一半自己收著。

雨絲落在竹籃上,打出細碎的聲。三人沒再說話。

——

傍晚,他路過舊書肆。掌柜欠身:「退帖已送到。」

他點頭,目光掃過門檻邊簍裡的一疊碎帛,沒有伸手。

回到家,他把那半張席單放進木匣,壓在舊帛燼灰上。屋裡沒點燈,窗外的灰光薄薄貼在地上。

他把衣袖翻到裡面,摸到最後一處線結——已在昨夜散開。

他停了停,收回手。桌上空空,沒有多餘的東西。

滿意的點點頭之後,回到床上。

「今天四日,還三日。」

——

夜裡,司夢殿內院試曲。鼓點一下一下,收得很齊。

蘭洋低聲道:「再忍幾日,萬事定。」

夢瑤心沒有作聲,只把袖中的簽記重新攤開看了一眼,合上。

她吩咐:「明日,去司藥局。親自查。」

她沒有去窗邊。

她把簽記壓在案角,略一用力,紙邊起了白。